第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

故事要从一九九0年讲起，这一年，在沿山县靠山乡供销社当主任的王占龙60岁了，要退休了。

王占龙的婆姨张**，没有工作，是个农村妇女，在沿山县靠山乡刘家寨村一社种地。

王占龙和张**共生育了三个子女。王占龙的三个子女中，老大是丫头，名叫王婷，今年十八岁，刚刚高中毕业；**、老三都是娃子。大儿子叫王军，十四岁，在乡中学上初二；小儿子叫王兵，十一岁，在村小学上五年级。那时候，子女的户口都跟母亲；所以，王占龙的三个子女都是农村户口。

若是没有过多地照顾老同志的政策，王占龙直接退休就行了，也就没有后面要讲的故事了；然而，当时沿山县企事业单位有个政策，就是有公职的父母亲在退休时，可以相应地安排一个子女顶替招工。

根据这个政策，在王占龙退休时，可以安排一名子女顶替招工。问题是王占龙三个子女中，两个儿子岁数小，不符合国家年满十六岁才能招工的政策；符合政策的，恰恰是王占龙排行老大的丫头王婷。

这个情况把精明了一辈子的王占龙给难住了。

在农村，特别是在地处西北内陆地区的农村，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。王占龙虽然当了一辈子的国家干部，但他是在地处西北内陆地区当干部，所以，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，王占龙也有。

即将退休的王占龙心想，儿子是自己的，要传宗接代呢，能有个工作，自然是再好不过了；至于丫头嘛，虽然是自己亲生的，这个不假；但将来长大了，毕竟是要要嫁人嘛！等到将来丫头子嫁人了，就成别人家的人了嘛，把自己家的工作让给别人家的人，这个事情太亏！

把自己家的工作让给别人家这个事情让王占龙就心疼的不行。

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，着实把王占龙给愁住了，愁得整夜里都睡不着觉。

王占龙舍不得让丫头子顶替招工；更让王占龙心疼的是，自己的丫头子王婷正在和同庄子上的刘文明谈着对象。

就现在这么个情况，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，也不是不可以让丫头王婷顶替上班，让王占龙纠结的是，自己漂漂亮亮的一个丫头子，顶替招工后就是公家人了，吃上公家饭了，关键是丫头子正和村上刘富贵家的儿子刘文明谈着对象哩！

把他家的！想到这些，王占龙就一肚子的气。

同庄子上的刘富贵，年近五十了，名字虽然是叫了个富贵，但命里一点也不富贵，家里三间破土房子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，穷得叮当乱响，婆姨葛桂花还是个老哮喘。

刘富贵两口子生有一儿一女。老大也是个丫头，名叫刘文秀；**是个娃子，就是和王婷谈对象的刘文明，小名字叫个二蛋。

就这么个家庭条件，安稳种地就行了，但刘富贵人穷志不短，盼子成龙心切，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刘文明的身上，一心一意、不惜一切代价地供济着儿子刘文明上学读书。别人家的娃子读个小学，最多是个初中，就回家务农了，帮着家里挣钱了，刘富贵一直供济着儿子读到了高中毕业，把一年到头幸辛苦苦挣下的几个嗑大豆的钱，就全让儿子给花掉了。因为这个原因，刘富贵成了刘家寨村一社最贫困的人家。

关键是穷得叮当乱响的刘富贵，还邋遢的很，一年到头，穿得破破烂烂，从来也不洗刷一下；不到五十的人，满脸的皱纹，头发都白了一大半，看上去就像七十岁的老汉一样。

王占龙心想，我咋说也是个国家干部，让我和刘富贵做亲家，这不是羞辱我嘛！刘富贵的女婿王占雄，虽然小我十来岁，但辈分是一辈的嘛，我把丫头嫁给刘富贵的儿子，我的辈分还比刘富贵的小了，人家别人也笑话我哩嘛！再说了，就他那个家庭，那个家风，那个家庭环境，丫头子嫁过去了，咋能和他们生活到一起？！

王占龙为啥这么介意刘富贵的家庭？刘富贵的家庭到底是个啥情况？这个我得给大家仔细说一下。

刘家寨村在沿山县南边，祁连山脚下，距沿山县城约三十余里路，是沿山县最为贫困的村庄之一。

刘家寨村一社又在刘家寨村的最南面，紧依着祁连山，相对于刘家寨村其他的社，就更穷困了。

刘家寨村一社是个有百十户人家的大庄子，庄子上基本上就是刘王两姓，刘姓是大姓，王姓是小姓。人穷怕了，就期盼着富裕文明。刘富贵的上一代，是裕字辈，名字中间一个字是‘裕’字。刘富贵这一辈，属于“富”字辈，名字中间都带个‘富’字。在‘富’字辈中，刘富贵的名字最好，不仅带了个‘富’字，捎带着把‘贵’字也给占上了。

刘富贵的丫头刘文秀长得亭亭玉立，眉清目秀，性格贞静贤淑，是个持家过日子好女人。为了把儿子刘文明供济着上高中，将来能考上个中专、大学什么的，能光宗耀祖，刘富贵不惜一切代价，豁出去了，丫头刘文秀就成了刘富贵没有可惜的那个代价，好好地个丫头，愣是让刘富贵嫁给了刘家寨大队大队长王德昌的儿子王占雄。

听上去是个好事，把丫头嫁给大队长的儿子了，问题是这个大队长的儿子王占雄不学好，就是个不务正业的货。

王姓的祖上是清朝末年逃荒来到刘家寨子的。刘家寨子虽然很穷，但人厚道，就收留了逃荒而来的王姓人家。后来，王姓人家就慢慢发展了起来，成了刘家寨子刘姓之外的另一姓。

王德昌自小就穷，到三十了还没娶上个婆姨。因为年轻能干的缘故，王德昌被选为刘家寨大队的大队长。当了大队长的王德昌还是没婆姨，后来遇到一个逃荒的女人，不管不顾的，就解娶到自己屋里给自己当媳妇了。

王德昌娶上的婆姨，一连给王德昌生了三个丫头，就是没生下个带把的来，急得王德昌七窍生烟，寝食不安，唉声叹气的；到了最后，似乎是为了照顾下王德昌的情绪，王德昌的婆姨终于给王德昌生了个儿子。

一大把岁数上才终于有了个儿子，可把王德昌给高兴坏了，就把儿子当成了宝贝疙瘩，硬是惯性了个坏。

这个王占雄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，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

大队长王德昌没指望儿子成才，他只指望儿子**，能长得健健壮壮，高大雄伟就行；所以，王德昌就给儿子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：王占雄！

王占雄渐渐长大了，上了个初中就回乡务农了。

那时候，农村还是大集体，天天由大队及生产队长统一安排劳动。每天，王德昌在安排社员出工干活时，怕把他儿子给累坏了，放在大队部干点轻松活，结果王占雄又总是肇事惹祸。平常的时候，王占雄手脚还不干净，偷东家，摸西家的。和人生了矛盾，口呐的他骂，力薄的他打，结果却总是他吃亏，到了最后就是耍赖，一幅小无赖的嘴脸。回到家里，哭哭啼啼，添油加醋，编排一番，把自己说了个委屈，把别人说成了恶霸。王德昌听后，也不问青红皂白，是非曲直，领上儿子就上别人家的门，说别人家的娃子欺负了他的占雄，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，直到别人家也把自己的儿子打上一顿，他才哄着他的儿子回家去。

自那后，别人家的娃子都远远躲着王占雄，谁都不跟他玩了。

再后来，王占雄好上了赌博和抽烟，把王德昌当大队长积攒下的那点家底子就折腾的差不多了。平时，王占雄抽的是四毛八的“大前门”香烟，烟抽完后，烟盒子不扔。有时候王德昌让王占雄买盒烟去，王占雄就把五分钱一盒的“双羊”烟买上，拆开后装入留下来的“大前门”烟盒子里，从牙缝里抠下来些牙屎，款款粘上，拿回去给给王德昌，把剩余的钱就**下来了。王德昌没文化，装上王占雄给买的“大前门”香烟，到处显摆，给人发烟，说儿子给买的“大前门”香烟。其他人一看烟把子就笑。王德昌不知道别人笑啥哩，就自豪地问：“咋地个？好抽着哩吧？”别人就笑嘻嘻地回答：“好着哩，大队长，就是有点‘双羊’烟的味道。”

后来，到了该说媳妇子的岁数了，王德昌就到处托人给儿子介绍媳妇子。虽然王德昌是大队长，但本村的人都知道王占雄是个不务正业的人，就没人愿意把丫头嫁给王占雄，也不去攀王德昌的权力；单单刘富贵穷怕了，要一心一意、不惜一切代价地供济着儿子刘文明上学哩，就贪图了王德昌的钱财，把漂漂亮亮、贞静贤淑的丫头刘文秀当成了不惜的代价，嫁给王占雄这个不务正业的货了。

自那后，刘文秀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惬意的日子。

刘富贵一心一意供济着儿子上学哩，哪里管丫头子生活的幸福不幸福的，只管用嫁了丫头的钱供济着儿子刘文明上学。实在拿不出钱的时候，就恬这个脸，找王德昌借钱。亲家来借钱了，王德昌有啥办法？！只好多多少少地借给刘富贵一些。因为这个原因，刘文明反倒比其他人家的娃子上学上的时间长，一直上到了高中。

在刘家寨子，能把娃子供济到高中毕业的人家，还没有几家。王占龙是靠山乡供销社主任，经济上要比其他人家强得多；所以，王婷虽然是个丫头子，王占龙轻轻松松地供济着王婷上到了高中。

刘富贵家虽然穷，刘富贵也是个没名堂的人，但儿子刘文明优秀，模样长得漂亮，学习成绩还非常好。

刘文明一米八几的个头，国字形的脸庞，大大的眼睛，重重的双眼皮，挺直的鼻梁，不大不小的一张嘴巴，面皮白皙，一头乌黑柔软的自来卷发，显得特别清爽，仅看皮囊就不同于一般农村或小城市的男子。

刘文明和王婷从小学就是同学，一直同到了高中；时间长了，自然而然地就好上了。

刘文明还算是争气，高中毕业的时候，考上了当地的农校，学的是生物发酵专业，算是吃上公家饭了。

然而，小伙子再优秀，他的家庭条件不行；家里面破破烂烂的不说，父母亲又特别的邋遢，他的妈还长年害着哮喘病。

王婷和刘文明相好的情况，王占龙也知道；但在乡供销社当着主任的王占龙看不上刘文明的家庭，他希望自己的姑娘能脱离农村，能成为正儿八经的城里人，过上洋气舒适的生活。

所以，王占龙一直反对王婷和刘文明相好；即使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刘文明考上农校了，王占龙也没有同意王婷和刘文明相好的想法。